红烛烧着,蜡油一滴一滴掉在鎏金烛台上,积成了一小堆。
沈知意透过盖头缝,盯着第十二滴蜡油,看着它“啪嗒”一声砸在桌上。
这时,三更梆子响了。
沈知意一把扯下凤冠。
这玩意儿重得要命,少说有七斤,砸在托盘上“哐当”一声。
守夜的宫女吓得连滚带爬,“扑通”跪下磕头:“娘娘,这可不行啊……”
年纪大些的宫女声音都在发抖。
沈知意把凤冠往百子千孙枕头上一放,手腕上的旧伤疤露了出来:“礼部定的规矩里,可没说新娘子得戴着这玩意儿熬到天亮。”
她用手指划过枕头上的石榴刺绣,小指上的茧子还不小心勾住了丝线。
这会儿,东宫长廊下,萧景珩正捏着块手帕,来来回回上面“如烟”两个字。
“殿下。
”侍卫统领在十步外停下,“礼部的人还在前殿等着呢。”
萧景珩把帕子往袖子里一塞,吼道:“滚!”
寅时刚过,沈知意对着铜镜拆头发,牡丹金簪勾住了发丝。
门“吱呀”一声开了,萧景珩带着一股风闯进来,沈知意手一抖,竟不小心扯下好几根头发。
“沈姑娘好闲心。”萧景珩反手关上门。
桌上的合卺酒都结了层薄冰,“倒像是来东宫串门的。”
铜镜里映出两个人影。
沈知意解开最后一缕头发,转身时裙摆一扫,把妆台上的胭脂匣碰掉了。
“殿下在廊下赏月,臣妾在殿内数烛泪,倒是各得其所。”沈知意说。
萧景珩眼神一紧。
他故意把帕子露出半截,可沈知意瞧都没瞧,伸手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纸上的血迹还没干。
烛光照亮纸上的北疆地形图。
萧景珩问:“沈家军的布防图?”
“聘礼。”沈知意把图纸往桌上一扔,“沈家三万铁骑的调兵虎符,昨天跟着嫁妆送进兵部了。”
她突然往前凑,“现在该谈谈咱们的约定了吧?” 萧景珩盯着她的眼睛。
这眼神哪像个闺阁小姐,倒和他在兵部见过的狼烟似的——就是边关将士用狼粪点的警报。
他咽了咽口水:“沈姑娘知道后宫干政要受梳刑吗?”
“那殿下知道虚设太子妃,会让边关将士寒心吗?”
沈知意从袖子里掏出一叠文书,举在烛光下说,“就三年。我帮殿下整顿六部,完了殿下放我自由。”
这时,外面传来五更鼓声。
萧景珩突然抓住她手腕,大拇指按在那道伤疤上:“沈家枪法起手,会留下这么深的疤?” 沈知意心里一慌。
三年前北疆雪夜,她用这道疤替父亲挡下了毒箭。
她猛地抽回手,蘸着胭脂在文书末尾画押:“殿下要是不信,明天去校场看看就知道了。”
萧景珩咬破食指,在羊皮纸上按了个手印:“沈姑娘这字,比礼部那帮老家伙写得强多了。”
天快亮的时候,沈知意收拾着散落的发簪。
萧景珩站在门口,看着她把虎符钥匙塞进贴身荷包里。
这荷包绣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男人做的,右下角却用金线补了朵并蒂莲,针脚乱得很。
“丑时三刻,兵部会派马车来接你。”萧景珩转身时,佩玉撞在门框上,把打瞌睡的宫女吓了一跳,“记住,东宫的梳子,只用来梳头,别多嘴。”
沈知意对着铜镜插上最后一支金簪。
等太子的影子一消失,她突然捏碎胭脂匣里藏着的蜡丸。
褐色药粉洒在血契文书上,把其中一条字都染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