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池蒸腾的水雾在晨阳下泛着金红，张承枢握笔的手悬在朱漆木案上方三寸，笔尖朱砂混着雷池淬炼的内炁，在黄符上洇出细密的电光纹路。这是他第七次绘制「五雷破邪符」，往常需要三次调息的步骤，今日却莫名顺畅，指尖掐着「灵官诀」时，掌心阳平治都功印的胎记隐隐发烫。
「轰——」
符成瞬间，雷池水面炸开碗口粗的雷光，却未如往日般消散，反而凝成游龙状在半空盘旋。张承枢愣住，忽然听见隔着重山的静室方向传来清越钟鸣——那是苏挽月每日卯时存神完毕的信号，今日却比往常早了半盏茶时间。
他顾不上收拾狼藉的符案，足尖点地掠过雷池，衣摆沾着的水珠在雷光中化作细小虹彩。茅山太霞静室的木门虚掩，檀香混着清露气息扑面而来，苏挽月正倚着窗棂，指尖无意识着五帝冠形玉簪，素来清冷的眉目间凝着罕见的困惑。
「今日存神……」她抬眼望来，眸中倒映着张承枢衣袂上未褪的雷光，「心神刚触达『太阳星君』神象，便觉识海有暖意翻涌，竟比往日早半个时辰观想至『五脏神齐明』之境。」
张承枢心口一跳，想起昨夜在观星台偶然瞥见的异象：苏挽月闭目存神时，他画符的笔尖竟自动勾勒出与五帝座星图相合的轨迹。此刻两人对视，他忽然注意到她发间玉簪的纹路正与自己道袍上的北斗罡星纹隐隐呼应，仿佛有肉眼难辨的光丝在虚空中编织。
「或许与前日在你识海画『道』字有关？」张承枢取出怀中被雷光灼出焦痕的符纸，那是昨夜试笔时意外凝成的「雷纹道符」，符面中央的纹路竟与苏挽月冠簪上的五帝徽记暗合，「我今早画符时，总觉得内炁运行轨迹被什么牵引着，像是……」
「像是有人在对岸拉着你的绳缆。」苏挽月指尖轻点石案，案上《大洞真经》残卷无风自动，泛黄纸页上的存神图忽然泛起微光，「我观想肺神皓华时，神象背翼竟浮现出你雷符的纹路，白虎之形平添几分雷光锐意。」
晨雾漫进静室，将两人身影笼在淡青光晕中。张承枢忽然想起父亲曾说「符者，炁之迹也」，此刻看着苏挽月眸中流转的清光，忽然福至心灵——或许他们的内炁早己在多次合作中悄然缠绕，如同符箓的朱砂与存神的白气，看似泾渭分明，实则在济世度人的愿力中渐成一体。
「试试同步运功如何？」他忽然握住苏挽月的手腕，将她指尖按在自己掌心的法印胎记上，触感凉滑如温玉，却让他耳尖发烫，「就像在赣江治水时那样，不过这次……不按科仪步骤，全凭本心。」
苏挽月睫毛轻颤，却未抽手。她能清晰感知到张承枢体内奔涌的雷炁，如北斗周天般有序，却又暗含着不羁的锐意。随着她运转「徊风混合诀」，存神境中五方五帝的白气竟自动向那雷炁靠拢，仿佛百川归海般自然。
「天枢星炁，引！」张承枢低喝一声，另一只手凌空画符，雷光却不再是单一的赤红色，而是在笔尖晕开青、白、黄、赤、黑五色光晕——那是五帝方位的正色。苏挽月同时闭目存神，识海中本应各自为政的五脏神象，此刻竟手拉手围成星环，中央浮现出与张承枢符光相同的五色轮盘。
「轰——」
静室石砖突然浮现出两派祖师的虚影：张天师持剑踏斗，陶弘景拂尘轻点，虚影重叠处，一道非符非阵的光纹自两人相触的掌心迸发，如同一轮初生的道纹太阳，将晨雾染成琉璃色。雷池方向传来轰鸣，水面上竟浮现出与他们掌心相同的光纹，千年雷池之水，此刻如活物般沸腾着向光纹汇聚。
苏挽月猛地睁眼，发现张承枢额间布满细汗，却笑得像个孩童：「成了！你看那符光，竟能同时引动北斗与五帝的星炁！方才我画符时，分明觉得你的存神境在替我稳固星炁轨迹，就像……就像有人在帮我按住要飞走的风筝线！」
「是你雷炁太野。」苏挽月别过脸，指尖却仍与他相触，感受着彼此内炁如太极般流转，「以往总觉得符箓过于外显，今日才知，当符心与神意相通时，竟能让存神境事半功倍。就像你说的……」她忽然抬头，眸中映着他眉间的雷光，「符是神之迹，神是符之根。」
远处传来道童的惊呼，似是被雷池异象惊动。张承枢这才惊觉两人姿势太过贴近，慌忙松手，道袍下的脖颈却红得比朱砂还艳。苏挽月指尖着发烫的掌心，忽然看见自己袖中银质香囊正泛着微光，那是用张承枢改良后的符纸折叠而成的《黄庭经》残页——原来早在不知不觉间，他们的功法早己在济世救人的愿力中埋下共鸣的种子。
「明日卯时，换你教我『徊风混合诀』的星象运转。」张承枢弯腰收拾散落的符纸，忽然瞥见石案上《大洞真经》残卷空白处，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小字：「符神同辉之日，道脉初醒之时。」他指尖一颤，想起昨夜观星时看见的异象——北斗与五帝座的星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靠近。
苏挽月望着他发梢滴落的雷池水珠，忽然想起三年前在茅峰初见时，那个被雷火灼伤手臂却咬牙坚持画符的少年。此刻他眼中跳动的雷光，与存神境中自己看见的道心之火，竟如此相似。或许正如祖师托梦中所说，所谓道脉双星，从来不是单极的璀璨，而是符与神、用与体在济世度人中的交相辉映。
晨钟再次敲响，这次是龙虎山的方向。两人相视一笑，各自收拾法器，衣袂上残留的符光与神影，在晨光中交织成只有他们能看懂的道纹。远处，阿青正蹲在山路上，用树枝临摹着方才看见的五色光纹，全然不知自己即将成为凡人修道的开端。
而在雷池深处，那道被双星力量惊动的九婴尾椎骨裂纹中，一丝极细的、兼具雷光与神辉的气息正悄然溢出，如同冬眠的神兽睁开了一只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