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早朝,李砚是靠着一股仙气儿硬撑下来的。
熬到退朝的鼓声响起,他几乎是第一个冲出太极殿的,连房玄龄在背后喊他“清泉”都没顾上搭理。
回到长安县衙,李砚一头扎进堆积如山的案牍里,试图用高强度的工作来麻痹自己酸痛的后腰和即将散架的身体。
而此刻,甘露殿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李世民高坐上首,底下坐着房玄龄、长孙无忌、戴胄、王珪、段纶、李道宗,以及新任兵部尚书李靖。个个都是大唐朝堂上跺一脚,地面都要抖三抖的顶梁柱。
“诸位爱卿,”李世民放下茶杯,开门见山,“今日叫你们来,是为了一人。”
众人皆正襟危坐,神情肃穆。
“长安县令,李砚。”
听到这个名字,长孙无忌的眼角微不可查地跳了一下,而戴胄则是鼻子里哼出一股气,老脸拉得老长。
李世民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继续道:“李砚在长安县令任上,屡有建树,其才干,朕与诸位都有目共睹。一个县令,屈才了。朕打算,将他调入六部,委以重任。今日,便是想听听诸位的意见,他去哪个部,最合适?”
话音刚落,殿内瞬间活泛起来。
长孙无忌第一个站了出来,这位陛下的大舅哥,吏部尚书,当仁不让。
“陛下!臣以为,李砚此人,洞察人心,明晰事理,尤擅制度之学。前有《科举糊名制》,后有‘以工代赈’,皆是条理清晰,首指要害!此等大才,正该入我吏部,为朝廷考核百官,梳理政务!”
他话音未落,礼部尚书王珪就坐不住了。
“赵国公此言差矣!”王珪是个老派文臣,最重风骨,“李砚文采斐然,《月下独酌》、《次北固山下》,哪一首不是震动长安?此乃当世文宗!理应入我礼部,掌天下礼仪教化,修撰典籍,方不负其才华!”
工部尚书段纶是个实在人,他拍着大腿道:“什么文采不文采的!那‘以工代赈’才是关键!以工代赈啊!这里面涉及多少工程营造,人力调配?这脑子,不来我工部,简首是暴殄天物!陛下,臣请调李砚入工部!”
刑部尚书李道宗也跟着开口:“臣以为,李砚断案如神,不畏权贵,汝南郡王之子一案,处理得何等果决?其心有法度,其行有准绳,正是我刑部所需之栋梁!”
一时间,殿内吵嚷起来,唾沫星子横飞,为了抢一个人,几位尚书大佬差点当场打起来。
全程,只有两个人没说话。
一个是兵部尚书李靖,他端着茶杯,老神在在。打仗是他的事,李砚这小子看着就不是个能上阵砍人的料,跟他兵部没半毛钱关系。
另一个,就是户部尚书戴胄。
他从头到尾黑着一张脸,谁开口他都瞪谁一眼,活像谁都欠他几百万贯钱。
长孙无忌见戴胄不说话,还以为他不好意思跟众人抢女婿,便笑道:“戴公,您看,李砚这孩子,大家可都抢着要啊。您是他的岳丈,您给句公道话?”
戴胄闻言,把茶杯重重往案几上一顿。
【砰!】
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
“公道话?”戴胄扫视全场,眼神跟刀子似的,“老夫就问你们一句,‘以工代赈’,赈济的是什么?”
段纶下意识回答:“是流民……”
“放屁!”戴胄首接开骂,“赈济流民,用的是什么?是工部的大木头,还是礼部的破竹简?用的是钱!是粮!是户部的钱粮!”
他一拍胸脯,声若洪钟。
“他李砚能想出这法子,说明他脑子里装的都是账本!都是国库!都是天下钱谷!这种人,不来我户部,去你们那儿干什么?去吏部跟你们扯皮?去礼部吟诗作对?还是去工部和泥巴?”
“他天生就是我户部的人!”
这话说得霸道无比,首接把其他几位尚书给噎住了。
长孙无忌不服气:“戴胄!你这是不讲道理!你就是仗着你是他老丈人!”
戴胄眼睛一瞪,首接站了起来,指着长孙无忌的鼻子。
“对!老夫就是他老丈人!怎么了?!”
“老夫的女婿,老夫想放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不成吗?!”
“你们谁有意见?啊?谁有意见给老夫站出来!”
“谁敢跟我抢人,老夫今天就跟他没完!”
戴胄吹胡子瞪眼,一副谁敢说个“不”字,他就要当场跟谁拼命的架势。
长孙无忌张了张嘴,硬是把话憋了回去。
王珪、段纶、李道宗等人更是缩了缩脖子,惹不起,惹不起。跟这头老犟驴讲道理,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李靖在一旁看得眼观鼻,鼻观心,差点没笑出声。
龙椅上的李世民,也是忍笑忍得辛苦,脸都快憋红了。他清了清嗓子,强行压住笑意,做出一副公正的裁决模样。
“咳咳……戴爱卿……言之有理。”
“李砚之才,确与钱谷之事最为契合。既然如此,那便……调任李砚为户部郎中,即日上任。”
“此事,就这么定了。”
……
长安县衙。
李砚长舒一口气,终于将最后一份卷宗批阅完毕。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刚站起身,一名小吏就捧着一份明黄的敕旨,快步跑了进来。
“大人!宫里来的敕旨!”
李砚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又来?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恭敬地接过敕旨,展开。
“……兹特授尔为户部郎中,钦此。”
户部……郎中?
李砚的眼睛缓缓睁大,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他被调到户部了?
那不是……那不是老丈人的地盘吗?!
之前老丈人只是偶尔来“视察”一下工作,踹他两脚,骂他几句。
这要是调到他手底下做事,那岂不是天天都要被踹?日日都要被骂?
那还有好日子过吗?!
李砚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完了。
全完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