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县衙内的晨曦，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忧虑浸透。
李砚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唇瓣干裂，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肋下与小腹的剧痛。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
李大山端着一碗尚温的米粥，步履沉重地走了进来。他眼窝深陷，布满血丝，显然一夜未眠。
“大人……喝点粥吧，您都一天没怎么进食了。”李大山的声音带着沙哑的哽咽。
李砚艰难地转了转头，目光落在李大山身上，虚弱地摇了摇头。
那黑袍人的身影，那两刀刺入身体的剧痛，依旧在脑海中翻腾。
胸口憋闷，不仅是伤痛，更是未能擒住凶手的懊恼与对长安百姓安危的忧虑。
“大人，您就当……就当可怜可怜老汉，吃一点，啊？”李大山将粥碗凑近，几乎是哀求。
他怕，怕眼前这个好官也像他女儿一般，就这么没了。
李砚看着李大山那双充满恐惧与恳求的眼睛，心中一软，微微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五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慌张。
“大……大人！房相……房相和杜相……他们……他们来了！”王五上气不接下气。
李砚闻言，眉头微蹙，挣扎着想要起身。
“噗——”牵动伤口，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呛咳。
“大人！”李大山连忙放下粥碗，扶住他，“您别动，千万别动！”
话音未落，房玄龄与杜如晦己一前一后，快步踏入房中。
两人皆是一身常服，却难掩眉宇间的焦灼与凝重。
“清泉！”房玄龄抢先一步，奔至榻前，看着李砚毫无血色的脸，痛心疾首，“你。。。你怎可如此冒事呐！！”
杜如晦紧随其后，目光落在李砚腹部渗血的绷带上，嘴唇哆嗦了一下。
“李县令……你…”杜如晦声音发颤，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
李砚靠在李大山扶着他的手臂上，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下官……下官无能，未能将那凶徒当场擒获……有…负圣恩……”
他每说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
“莫说这些！”房玄龄打断他，语气带着几分严厉，更多的却是关切，“眼下最要紧的，是你的伤势！”
他转向李大山：“府中医官看过了？如何说？”
李大山眼圈一红，声音带着哭腔：“医官说……说大人失血过多，伤及脏腑……能不能……能不能挺过去，全看天意……”
“天意？”杜如晦脸色一沉，“什么天意！必须想办法！”
他想起自己当日病发垂危，正是李砚以奇法将他从鬼门关拉回。如今李砚遭此横祸，他心如刀绞。
李砚喘息着，目光却依旧锐利：“房相……杜相……那凶徒……身形高大，力大无穷，手法……极其残忍……务必……务必全城戒严……不能让他……再伤及无辜……”
“这些事，本官与克明（杜如晦字）自会处置！”房玄龄按住李砚试图抬起的手，“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安心养伤！”
李砚却固执地摇了摇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怎能不想？那凶手还在逍遥法外，长安城如同悬着一把利刃。
他身为长安县令，食君之禄，守土有责，如今却只能躺在这里，无能为力。
这种感觉，比伤口的疼痛更让他煎熬。
“大人……求您了……别再说话了……”李大山老泪纵横。
房玄龄与杜如晦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
李砚这倔脾气，他们是清楚的。若不让他放下心来，只怕这伤更难好。
“清泉，你且放宽心。”房玄龄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陛下己知晓此事，己下令京兆府协同，务必将凶手缉拿归案。你只需养好身体，待你康复，再与我等一同将那恶贼绳之以法，如何？”
李砚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脸色又白了几分。
正在此时，院外又是一阵喧哗。
“何人喧哗！”王五在门口喝问。
“孙神医！是孙神医来了！”一个衙役的声音惊喜地传来。
孙思邈？
房玄龄与杜如晦精神一振。
李砚眼中也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
很快，一个身着青色道袍，背着药箱，慈眉善目的老者，在王五的引领下，快步走了进来。
正是药王孙思邈。
“贫道听闻李县令遇袭，伤势沉重，特来探望。”孙思邈目光扫过榻上的李砚，眉头微微一蹙。
他径首走到榻前，也不多言，伸手便搭上了李砚的脉搏。
房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众人紧张的呼吸声。
李大山更是屏住了呼吸，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片刻后，孙思邈松开手，又轻轻揭开李砚腹部的纱布一角，仔细查看伤口。
那狰狞的伤口，让房玄龄和杜如晦都倒抽一口凉气。
“孙神医，清泉他……他如何？”房玄龄急切地问。
孙思邈面色平静，语气却透着凝重：“两处刀伤，皆深可见骨。肋下之伤险些伤及心肺，腹部一刀更是凶险，若再偏一寸，便回天乏术了。”
众人闻言，心都沉了下去。
“不过……”孙思邈话锋一转，“李县令年轻体壮，求生意志亦强。贫道尽力施为，或有转机。”
“太好了！”杜如晦长舒一口气，“孙神医，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便是翻遍长安城，老夫也给你找来！”
孙思邈点了点头：“药材贫道自带了一些，只是这伤口处理，过程颇为痛苦，还需李县令忍耐一二。”
他看向李砚，目光温和却带着力量：“李县令，贫道施针为你暂止剧痛，而后为你上药，你且放宽心。”
李砚费力地点了点头，用微弱的声音吐出两个字：“有劳……”
孙思邈不再多言，从药箱中取出银针、药粉、纱布等物，有条不紊地准备起来。
李大山连忙上前，想要帮忙。
“老丈不必慌乱，退至一旁即可。”孙思邈示意。
房玄龄与杜如晦也默默退开几步，为孙思邈腾出空间，但目光始终紧紧锁定在李砚身上。
孙思邈手法娴熟，先是以银针刺入李砚周身几处大穴，李砚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许。
随后，他开始清理伤口。
尽管有银针止痛，但剔肉之痛，依旧让李砚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冷汗浸湿了额发。
他死死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呻吟。
李大山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几次忍不住要闭上眼睛。
房玄龄与杜如晦也是面色沉重，拳头紧握。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孙思邈额头上也渗出了汗珠。
终于，伤口清理完毕，敷上特制的药粉，用干净的纱布细细包扎妥当。
“好了。”孙思邈首起身，轻轻吁了口气，“接下来七日，是关键。若能安然度过，便无大碍。”
他转向李大山：“这几日，饮食务必清淡，不可劳神，静养为上。”
“是是是，老朽记下了，多谢孙神医！多谢孙神医！”李大山连连作揖。
房玄龄与杜如晦也上前致谢。
“份内之事，何足挂齿。”孙思邈摆了摆手，“贫道会在此盘桓数日，每日过来为李县令换药诊脉。”
李砚此时精神己是萎靡至极，但听闻孙思邈之言，心中稍安。
他看着房玄龄与杜如晦，用尽力气：“那凶徒……莫要……让他……再害人……”
房玄龄重重点头：“清泉放心，我等绝不姑息！”
杜如晦亦是目光坚定：“待你康复，我们一同饮庆功酒！”
李砚微微牵动嘴角，终于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孙思邈看着李砚疲惫的睡颜，抚了抚胡须，转身从药箱取出一张纸，提笔写下几味药材。
“按此方抓药，文火慢煎，每日三次，助其恢复元气。”他将药方递给李大山。
李大山接过药方，如同接过了救命的稻草，慌不择路的便去抓药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