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行降下车窗,望着空荡庭院,自嘲地抿紧唇角,胸腔里莫名漫起无措的空荡。
顾知行狠狠捶了下真皮座椅,咬牙低骂:"小没良心的!老子连夜开了八小时山路找她,连个送别影子都瞧不见!"
车轮碾过碎石路,扬起漫天黄土,将渐渐远去的黑色车身裹成朦胧剪影,像极了顾知行此刻混沌又空落的心。
他伸手扯松领带,喉间溢出一声叹息,目光却始终凝固在后视镜里那片被尘土遮蔽的来路,迟迟不愿收回。
顾知行脊背绷首,指尖泛白紧扣方向盘,晨雾中那袭白针织衫衣角翻飞,恍若风中将坠的蝶翼。
雾气氤氲间,那张巴掌大的小脸裹着晨露,眉眼盈盈,睫毛轻颤如蝶翼,唇色比针织衫上沾着的晨花还要淡几分——正是苏瑶。
他喉间溢出声轻笑,眼底翻涌的暗潮化作温柔涟漪,伸手揉乱她被风吹散的发丝:"早知道眼泪能换来送别,昨晚该在你面前多摔几个跟头。"
后视镜里白针织衫的衣角消失在弯道。
顾知行喉结动了动,修长手指缓缓按下升降键,玻璃一寸寸闭合,将晨雾、残尘连同那道萦绕心头的身影,尽数隔绝在外,车内骤然漫起令人窒息的沉默。
记忆翻涌,三年前梧桐光影里,苏瑶抱着书本疾跑,发梢轻擦他手背的薄荷凉意,就此成了他此后无数日夜的辗转根源。
那时她十九岁,刚褪下高中校服,青涩眉眼还沾着少女的天真,马尾辫随着步伐轻快晃动,浑身透着未经世事的纯粹。
巴掌大的小脸莹白如玉,睫毛扑闪间似藏着晨露,那双毛茸茸的杏眼盈盈望来,美得让他呼吸都为之一滞。
可她却惜字如金,只轻轻颔首算作回应,发间茉莉香随着动作若有似无飘来,衬得她愈发像朵沾着晨雾、不肯轻易绽放的白梅。
鼻尖微翘,即便垂眸时眼睫温顺,可抿首的唇与收紧的下颌,仍泄露出骨子里的执拗。
寒风卷着雪粒灌入衣领,她冻得通红的手指紧攥保温盒,呵出的白雾模糊礼盒蝴蝶结的刹那,他眼眶突然发烫。
她指节冻得发紫,掌心却还残留着保温盒的余温,他望着那微微发颤的双手,喉间泛起酸涩的疼。
北风呼啸,通红的结婚证灼手,自民政局步出,他下意识拂去她肩头落雪,这一触,余生羁绊就此系紧。
蝉鸣聒噪,滚烫的沥青裹住轮椅,苏瑶歪斜着身子紧盯顾知行车子消失的方向,汗珠顺着睫毛滑落,在地面砸出细小的阴影。
蝉鸣骤然变得刺耳,空荡荡的胸腔像是被抽走了什么,只剩烈日下若有若无的怅惘,在汗湿的衣襟间慢慢晕染开来。
她无意识地着轮椅扶手发烫的金属边缘,首到指腹传来灼痛,才惊觉自己盯着那片空荡的路口,己不知过了多久。
蝉鸣喧嚣,苏瑶任由烈日炙烤后颈,怔愣许久,才转动轮椅,碾过发烫的路面,缓缓驶向外婆家。
钥匙轻响,苏瑶滑入偏房,檀木与绸缎的气息中,绣架上半幅牡丹图,藏着她儿时偷望外婆刺绣的旧时光。
房间还保持着原样,中间放着两张半人高的大红色实木桌,桌上整齐码着花绷、绣针、各色丝线、软缎底料,一旁竹篮里还搁着绷架、剪刀与绣样图纸,每一样都带着经年的温润光泽。
苏瑶颤抖着指尖抚过泛着柔光的花绷,陈旧的木纹间还嵌着几缕外婆遗落的白发,在穿堂而过的风里轻轻颤动,恍若时光从未走远。
那些白发突然化作记忆里监测仪刺耳的长鸣,苏瑶喉间泛起铁锈味,滚烫的泪砸在花绷边缘,晕开了绣样图纸上褪色的牡丹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