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铃刺破血色黎明,林夏的皂靴陷在流沙里。永昌镖局的玄色旗幡在百丈外招展,旗面金线绣的"威震八方"被沙粒磨得发白。他攥紧惊蛰刀柄,掌心黏腻的触感不知是血还是玉蝉渗出的毒液。
三百头骆驼组成的商队正在沙丘背面休憩。领头镖师摘下斗笠扇风,后颈三点幽蓝钉痕刺痛了林夏的眼睛——那是东厂"蓝雀舌"剧毒特有的印记,七日前醉月楼血夜的黑衣人颈后也有同样痕迹。
"少东家,喝碗水吧。"
疤脸摊子手端着青瓷碗凑近,碗沿泛着翡翠光泽。林夏瞳孔骤缩,《毒经》残页记载的"牵机引"在记忆里浮现——此毒能令人经脉逆行,如提线木偶般任人摆布。
沙砾突然逆流。
林夏旋身劈掌,掌风击碎瓷碗的刹那,三枚透骨钉自驼峰阴影激射而出。钉尾金漆莲花在晨光中绽放,与二十年前扬州城墙悬尸脚踝的烙印如出一辙。
"汪首老狗倒是念旧。"少年冷笑,惊蛰刀格飞毒钉,"二十年了,还在用明教金莲印。"
驼队最年长的镖师突然扯开衣襟。蛛网状的青黑毒纹自心口蔓延,在皮肤表面勾勒出狼头山图腾——正是林夏在药王谷禁地见过的"狼毒入心"晚期症状。
"他们给整个镖局种了狼毒..."老镖师咳出带着冰碴的黑血,"少东家快走,这趟镖货是..."
破空声撕裂浓雾。七支淬毒弩箭贯穿老镖师胸膛,将他钉成跪拜姿势。林夏的惊蛰刀劈开第八支箭,发现箭杆刻着司礼监的火漆印——这是东厂特制的"阎王帖",箭簇喂的"碧蚕蛊"能在三个呼吸间蚀穿铁甲。
驼铃突然癫狂。
伪装成商贩的镖师们撕开粗布衣裳,露出内衬的东厂鱼鳞软甲。疤脸探子手双掌拍地,七十二枚透骨钉自沙下激射,在空中织成淬毒的"天罗地网"。林夏的右臂星轨纹骤然发烫,残存的圣火种在经络中炸开幽蓝电弧。
"坎七离三!"
血色蝉翼自背后暴涨。林夏踏着坠落的毒钉腾空,惊蛰刀劈开东南巽位的沙暴。三百匹骆驼突然哀鸣跪地,驼峰贮存的火油遇圣火即燃,将整片沙海化作烈焰炼狱。
"果然是圣火种!"
尖细的嗓音刺破火墙。猩红轿辇自烈焰中升起,抬轿的十二黑衣人脚踝皆烙金莲。轿帘翻卷间伸出只戴金丝手套的手,指尖捏着半枚透骨钉——钉尾青鸾纹与永昌镖局总镖头小臂刺青如出一辙。
林夏的瞳孔映出骇人真相。七岁那年月牙泉边,正是这只手用透骨钉挑断马贼脚筋,将人活活钉成沙漠路标。记忆深处的血腥画面突然鲜活:总镖头被剜去小指的右手,与轿中人缺失的指节完美重合。
"汪首竟舍得放你出诏狱?"林夏的惊蛰刀点在轿帘三寸处,"青鸾掌印。"
轿中爆出夜枭般的尖笑。三百枚透骨钉自轿顶激射,钉尖裹挟的火油在空中凝成东厂黑幡。林夏的蝉翼扫灭火龙,却发现毒钉轨迹暗合二十八宿方位——这是星宫武学与东厂暗器结合的杀招!
"指月亭一别,少尊主倒是精进了。"轿帘突然化为齑粉,露出张被星纹吞噬的脸,"可惜这局棋,汪督主早在甲申年就布下了。"
林夏的虎口迸裂。对方掌心浮现的浑天仪虚影,竟与长陵地宫坍塌前所见如出一辙。惊蛰刀劈在星轨纹路上,传来的反震力让他想起药王谷青铜螭吻的触感——刚柔并济,暗合天道轮回。
"星宫七使的天璇?"少年抹去嘴角血渍,"还是该叫你...永昌镖局三掌柜?"
回答他的是地动山摇的轰鸣。十二匹青铜巨狼破沙而出,额间白芍药纹路渗出靛蓝毒液——正是药王谷"狼毒海"里见过的尸儡蛊!为首的巨狼眼眶中,赫然嵌着醉月楼账房先生的独目。
"汪督主有令,请少尊主试药。"
天璇的星轨剑刺出时,林夏听见漠北特有的埙声。沙粒在音律中凝聚成盾,堪堪挡住贯穿肩胛的剑气。金妈妈残破的孔雀襦裙在热浪中翻卷,发间那朵白芍药己化为灰烬。
"夏儿,接住!"
半截金步摇破空而来。林夏咬破舌尖喷出血雾,圣火种在精血催动下死灰复燃。当金步摇触及星轨纹,右臂突然浮现茶马古道全图,三百处驿站位置亮起幽蓝火焰。
天璇的尖叫混着机械转动声。青铜巨狼突然调转方向,将东厂番子撕成碎片。林夏在血雨中瞥见金妈妈残魂,她嶙峋骨爪正捏着块带血的镖旗——正是永昌镖局出发前埋在醉月楼地窖的"生死契"!
"漠北狼骨,南海蛟珠..."金妈妈的身影在风中消散,"这趟镖货...是二十年前的你..."
惊雷劈开毒瘴。商队中央的鎏金匣突然炸裂,迸出的翡翠毒雾凝成个五岁孩童的轮廓。林夏的瞳孔剧烈震颤——那孩子颈间系着的红绳玉蝉,与他怀中残蝉裂痕严丝合缝!
"药人王...竟是我自己?"
星轨剑贯穿胸膛的刹那,时间仿佛凝固。林夏看见二十年前的暴雨夜,白药使将双生子浸入翡翠药汤,金妈妈用金步摇挑开鎏金匣。本该注入匣中的破军命格一分为二,阳蝉没入自己丹田,阴蝉却被……
孩童突然睁眼。漠北的风沙在他瞳孔中凝成星图,三百头青铜巨狼齐声长啸。林夏的惊蛰刀脱手飞出,刀柄红绸内暗藏的《焚天录》残页突然自燃,在虚空烧出崭新的谶语:
"蝉翼十九裂,方见长生劫。"
天璇的星轨剑轰然崩碎。林夏的右臂星轨纹逆流成河,在沙漠上空织出巨大的螭吻图腾。当第一缕晨光照亮鎏金匣残片,他才看清匣底暗格镌刻的小字——洪熙元年,司礼监掌印汪首监制。
"原来你们要炼的不是药人..."少年呕出带着冰晶的黑血,"是能承载星槎的活体浑天仪!"
回答他的是东厂缇骑的黑色幡旗。三百里外的地平线上,十二艘星槎残骸正缓缓降落在居延海。林夏的玉蝉突然发出清越蝉鸣,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沙粒间分裂——一个是率圣火军焚天的破军星,另一个却是梳着总角髻的漠北牧童。
金步摇坠地的脆响惊醒时空。林夏扯断腕间红绳,浸透狼毒与星辉的血液泼向虚空。当第一滴血触及星槎残骸,茶马古道所有界碑突然发光,商旅石像的眼窝中跃起幽蓝火焰。
"指月之喻..."药王谷主的叹息随风飘来,"方死方生。"
血色染红居延海时,林夏的惊蛰刀劈开最后一道星轨。天璇的残躯在刀光中化为星尘,他看见二十个平行时空的自己同时收刀。永昌镖局的玄色旗幡在余烬中舒展,旗杆顶端系着的红绳玉蝉,终于拼成完整的太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