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沐曦从周煜安被周泽岭拉走的那一刻她就想到了.
不是因为周氏，就是因为父母.
她怕他出什么事，等周泽岭走后她悄悄进入了周煜安的家.
但有一个理由:
例行来送模拟卷.
八点的夜色像浸透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窗棂上.
田沐曦抱着牛皮纸袋立在门口，指节刚触到门板就听见屋内传来金属坠地的闷响.
她试探着推开虚掩的门，玄关处，周煜安背对着她僵在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校服袖口滑落，腕间新鲜的血痕在冷白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美工刀正躺在他脚边，折射出细碎的寒光.
“周煜安？”她的声音卡在喉间，牛皮纸袋里的模拟卷被攥得簌簌作响，“张老师让我送最新的押题卷，说题型覆盖了近五年高考90%的考点.”
她将试卷轻轻搁在玄关口的黑曜石台面上，纸张摩擦的窸窣声在死寂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少年猛地转身，苍白的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刃：“拿走.”
他弯腰去够美工刀的动作惊飞了窗外栖息的夜鸟，衣摆扫过台面，带落了试卷最上方的红榜——那是今早刚贴出的年级排名，他的名字仍牢牢钉在榜首.
田沐曦的帆布鞋突然踩住刀刃，鞋底与金属碰撞发出闷响：“全年级都知道你能徒手推导物理公式，能用三种解法搞定数学压轴题.”
她掏出包里的创可贴，卡通小熊图案在冷色调的空间里显得格格不入:"距离高考只有47天，你打算带着伤口上考场，让这些试卷都变成废纸？”
周煜安的喉结剧烈滚动，攥着美工刀的手指渐渐松开：“考得好又怎样......”
话音未落，田沐曦己经利落地撕开创可贴，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地按在他渗血的伤口上：“场老师说，这次的英语作文押题是关于‘光’.”
她把散落的试卷重新理齐，牛皮纸袋上还带着油墨的温度，“而你，就是很多人眼里的光.”
空气突然凝固.
周煜安低垂的睫毛剧烈颤动，当他抬起头时，死寂的瞳孔里突然泛起涟漪.
月光恰好穿透云层，在他眼底碎成银河，那些冰封己久的光亮，正顺着创可贴边缘的小熊图案，一点点漫过干涸的眼眶.
他的眼里居然有光了.
"不要因为某些事情而颓然，你要振作起来."田沐曦的在空荡的房间里明朗又温柔，"或许你的父亲和母亲看到了也会很欣慰吧."
田沐曦瞥见他攥紧又松开的拳头，那是以往谁提起他父母双亡的事，他就会露出的应激反应.
可此刻，少年只是盯着她手中沾着油墨香的试卷，喉结滚动着咽下所有尖锐的反驳，任由晚风掀起窗帘，将创可贴边缘的小熊图案，轻轻印在他泛红的眼眶下方.
他知道他自己必须要释怀了，那是不得不的事情.
少年在月光的映照下点了点头，漆黑的眸子沾上了一丝朦胧.
"砰"，漆黑的房间亮了起来.
暖黄的灯光下，田沐曦望着周煜安眼底重新亮起的微光，唇角不自觉上扬.
那抹笑容先是轻轻绽开，如破晓时分初绽的花蕾，而后逐渐蔓延，点亮了她的眉眼.
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胸腔里满是劫后余生的释然，她知道，刚刚那些小心翼翼的话语，那些坚定的阻拦，终究没有白费——她真的抓住了那个险些坠入深渊的人.
好像他也没那么讨厌…
周煜安垂眸盯着腕间的卡通创可贴，小熊图案在暖光下显得有些滑稽.
他深吸一口气，喉结艰难地滚动：“很晚了，你......回去吧.”
声音仍带着沙哑的尾音，却不再像先前那样冰冷刺人.
他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试卷，理齐时指尖微微发颤，“谢谢......试卷我会好好看.”
说完别过脸，不敢去看田沐曦的眼睛，只是盯着玄关处她帆布包上摇晃的向日葵挂饰，在寂静中轻轻吐出几个字：“路上小心.”
这不是他，这是他的世界的另一个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