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得化不开,沉甸甸地压在苏府上空,也压在苏晚心头。距离子时密会,仅剩最后两个时辰。
东院闺房内,烛火如豆,映着苏晚苍白如纸的脸。她靠在床头,身上裹着厚厚的锦被,却依旧无法驱散从骨髓深处透出的寒意。体内经脉如同被无数冰凌反复穿刺,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精神力透支带来的眩晕感如同跗骨之蛆,眼前景物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晃动。
她的手中,紧紧攥着一枚温润微凉的羊脂玉佩——这是母亲林婉压箱底的陪嫁之一,成色普通,却是目前她能找到的最好的“玉器”。萧溟的话如同烙印刻在脑海:“遇玉则显!” “蚀骨幽兰”的花粉,遇玉则显!
这枚玉佩,是她今夜探查唯一的依仗,也是最后的希望。
黑风山古庙?城西义庄?
翠环白日诡异的北上黑风山,玄阴石粉末感应最初的指向也是北,却在途中突然紊乱偏向西!这反常的干扰,如同迷雾中的毒蛇,让她无法确定真正的“老地方”是哪一个,还是两者皆有勾连?
时间紧迫!她没有精力也没有体力去同时探查两地。选错目标,就意味着打草惊蛇,前功尽弃,甚至……万劫不复!
焦灼如同毒藤,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身体的极限和精神的枯竭,让她每一次思考都如同在滚烫的刀尖上行走。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鬓发。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苏澈探进头来,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和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气,与房间内死寂压抑的气氛格格不入。
“晚儿,还没睡?”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用油布草草包裹的东西,还滴着水。
苏晚勉强压下翻腾的思绪和身体的痛楚,抬眼看着哥哥,声音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哥哥回来了?踏青可有趣?”
“嘿嘿,有趣!当然有趣!” 苏澈献宝似的将手中湿漉漉的包裹放在桌上,一边解开一边眉飞色舞地说,“今儿个跟王胖子他们几个赛马,你哥我第一个冲到山脚下!那黑风山看着阴森,山脚下的林子倒挺密。王胖子他们怂,不敢进去,就在外面溪边歇着。我嫌无聊,就顺着一条小岔道往里溜达了一圈……”
他动作麻利地解开油布,露出里面几株沾着水珠和泥土、形态奇特的植物。
“喏!你看!” 苏澈拿起其中一株,献宝似的递到苏晚面前。那植物约莫半尺高,通体呈现出一种火焰般的赤红色!叶片狭长,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叶脉清晰,如同流淌的熔岩!最奇特的是顶端几片簇拥的新叶,色泽更为鲜亮夺目,仿佛燃烧着真实的火焰!整株植物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温煦的暖意,与这满屋的阴寒病气形成了鲜明对比!
“阳炎草?!”
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随即又猛地松开!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疲惫和焦灼!她甚至因为过于激动,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阳炎草!真的是阳炎草!虽然年份尚浅,顶多十几年份,但那股纯正、炽烈、蕴含着一丝微弱先天火气的本源气息,她绝不会认错!这正是炼制“烈阳丹”所需的最关键辅药之一!其蕴含的纯阳之力,是中和“蚀骨幽兰”至阴至寒毒性的核心!价值连城,可遇不可求!她之前甚至不敢奢望能在凡俗之地寻到!
“哥哥!这……这是在哪里采到的?!” 苏晚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变得异常尖锐,她死死抓住苏澈的手臂,力道之大让苏澈都吓了一跳。
“就……就在黑风山脚下一个很偏僻的小山涧旁边啊!” 苏澈被妹妹的反应弄得有些懵,挠了挠头,“那地方挺背阴的,湿漉漉的都是苔藓,就那一小块石头缝里,被阳光照着,长着这么几株红彤彤的草,看着挺稀奇,我就顺手采了。想着你最近病着,看着点新鲜颜色,说不定心情能好些……”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晚儿,这草……有什么不对吗?不能采?还是有毒?”
看着哥哥眼中纯粹的关切和茫然,苏晚心中百感交集。巨大的惊喜之后,是一种更深沉的震撼和确认。
气运之子!
这绝非简单的巧合!
黑风山!又是黑风山!
翠环白日北上黑风山!
玄阴石最初感应也是向北!
现在,哥哥苏澈又在黑风山脚下一个“偏僻背阴却恰好有阳光照射”的山涧旁,“顺手”采到了炼制解药的关键辅药“阳炎草”!
这世间哪有如此多的巧合尽数指向一处?唯一的解释,就是苏澈身上那逆天的、连天道都似乎要眷顾几分的庞大气运!他就像一块行走的磁石,总能将那些常人难以企及的机缘,“吸”到身边!
“没毒!哥哥!” 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绝境中看到生机的狂喜,“这草……叫‘赤阳草’,是极好的温补药材!对我……对祖母的病,都大有益处!你采得……太好了!简首是天大的机缘!” 她紧紧握着那株赤红如火的阳炎草,感受着叶片上传来的微弱却真实的暖意,仿佛握住了祖母的一线生机!
“真的?!” 苏澈一听对祖母有益,顿时喜出望外,刚才的担忧一扫而空,“哈哈!我就说嘛!我苏澈运气一向不差!晚儿你需要什么尽管说!哥哥再去给你找!”
“够了!哥哥!这一株就够了!” 苏晚连忙道,生怕这气运之子一激动再闯进什么险地,“这草极其罕见,能采到己是天大的运气。”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苏澈手中另外几株阳炎草,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吩咐云苓:“快!找干净的湿布包好根部,放在阴凉通风处!千万不能有闪失!”
云苓虽不明所以,但见小姐如此郑重,连忙小心翼翼地去办了。
阳炎草的出现,如同在浓重的黑暗中投下了一束炽烈的阳光!它不仅带来了炼制解药的希望,更如同一把钥匙,瞬间解开了苏晚心中的迷雾!
黑风山!
所有的线索都无比清晰地指向了那里!
翠环北上,玄阴石最初感应向北,哥哥采到阳炎草的地点也在黑风山脚下!那诡异的向西偏转……此刻想来,极有可能是黑风山本身散发的浓重阴煞之气对玄阴石微弱感应的强烈干扰所致!毕竟,那古庙建在前朝古战场之上,死气怨气积郁百年,其阴煞强度,远非城西义庄可比!
“老地方”,必然就是黑风山脚下那座阴森的古庙!
毒蛇的巢穴,终于锁定!
苏晚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出鞘的寒锋。她看向窗外,夜色正浓,距离子时密会,仅剩一个多时辰!
时间,不等人!
“哥哥,” 苏晚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今日奔波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这赤阳草……帮了大忙了!”
苏澈见妹妹精神似乎好了些,又得了夸奖,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房门关上。苏晚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因巨大的消耗和激动而再次剧烈颤抖起来。她扶着床沿,大口喘息,冷汗涔涔而下。
但她的眼神,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云苓!” 她低喝一声,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更衣!易容!准备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