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丁当来到垃圾场。
没了老大庇护,阿大帮昔日的小弟们畏畏缩缩,只敢等人翻捡完这块地方,才敢凑上前。甚至有小弟知道阿大手断了之后,觉得阿大大势己去,己经叛变认新的大哥了,甚至有的己经有人去对家蓝火帮了。
丁当在被翻烂的垃圾堆里寻摸,最终只找到一些饼干的残渣碎屑勉强充饥。
返程途中,骆驼领着丁当等比较忠心的小弟前往阿大家中探望。
推开房门,只见豆花坐在床边,正用匙子小心喂阿大喝粥。小弟们瞬间围拢上去,七嘴八舌地抱怨着当天在垃圾场被蓝火帮及其他帮派欺压的遭遇。
豆花攥着汤匙的手不住发抖,眼眶通红终于忍不住地哭喊:“不要再说了!真心来看阿大就让他歇会儿!在这说这些干嘛?他现在连去陨矿干活都不成了,你们还说这些添堵!”
阿大那只完好的手轻轻拍了拍豆花的肩膀,示意她别难过,“没关系,如果你们实在憋屈,可以去认新的老大。”
“蓝火帮的人他们肯定是故意的!砍了你的手和故意断你活路有什么区别?”豆花还是控制不住情绪,放下碗,跑门外哭去了。
“你们走吧,想看的也看到了,我现在也没什么用了。”曾经意气风发的阿大此刻蜷缩在床上,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精气神。
明明才16岁的少年,面容却写满沧桑,青黑的胡茬肆意爬满脸颊,盖住了刀疤和痘印,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二十岁,只剩一双失神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骆驼走到床边,“阿大,我以前在垃圾场捡到个报废的机械义肢。昨晚特意找黑医看了,他说能试着找人修,说不定......说不定接上神经还能用。”
阿大原本死寂的眼眸骤然亮起。他完好的左手探出,死死攥住骆驼的手腕,喉结剧烈滚动:“那个黑医怎么说?修义肢加上连神经要多少钱?!”
“最低价5000币修理,1000币连接,不保证一定成功。如果要做皮肤需要再加2000。”
“我可以不做皮肤,但我现在加上这些年在陨矿上工的积蓄才不到2000。”阿大己经自动忽略不一定成功的字眼,只要有希望,他都愿意一试。
骆驼看阿大愿意尝试,反手按住阿大激动的手,语气笃定:“明天我就召集兄弟们借钱,这些年你护着大家都没有要过他们交过任何利息,我相信只要留下的兄弟他们都愿意出份力,而且等你手连接成功,可以继续去陨矿上工,钱总有一天能还给他们。我再去找煌哥、鸡哥碰碰运气,你在矿上这么多年,干活本分还帮着维持秩序,就算不讲交情,他们也该念着你的辛苦,说不定也能借点。”
骆驼说完后,马上出去着手准备。
丁当出去后,看到豆花还蹲在门外。
“你等一下。”豆花理了理自己的碎剪短发,“你能找你姐姐,或者你姐姐的老板说说好话,借一点钱吗?等阿大手好了肯定能还上的。而且你知道的,阿大平时对你是最关照的。”
看来豆花己经听到了刚刚房间里的对话了。
平时这个豆花就经常和她那几个精神小妹用镭射眼看自己,今天说话理所应当的语气让丁当隐隐感觉到不舒服。
“你其实也可以去‘潮’上班?你比我还大几岁吧?”
“你!”豆花语塞一下,“我知道你之前说的当阿大老婆是为了求一个心安的临时庇护,其实压根没有真正考虑这回事。但是我是真的想以后和阿大在一起!”
“我家在C区南部,10岁那年,家里实在养不起多余的一张嘴了,被爸妈卖到了一家叫‘幼香’的店,那里净是变态,接待的是ltp,我在那认识了9岁的骆驼。当时11岁的阿大还在C区南部捡垃圾,是他带着我们逃到C区东部。路上遇到的兄弟,不是被抛弃的孩子,就是吃不上饭的孤儿。是阿大带着我们在C区东部垃圾场打出一块地盘,又领这帮男孩去陨矿上工,给了我们可以活下去的角落。”
其实她不和自己说这话,一会丁当也会去“潮”看一下姐姐,然后问问葵姐能不能做服务员先上班的事。如果可以再预支一点工资,毕竟阿大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老大。虽然经常拿自己举例分享恋爱观,但是并不会出现真正的职场性骚扰,对大家也是真的很照顾。
现在就搞得怪怪的,最后丁当叹了口气说:“......我会尽力。”
......
来过一次,丁当熟门熟路摸到休息室,在门口用手指扒拉着梳了梳头发,深吸口气推门进去。葵姐果然坐在老板桌后玩着光脑,瞥见她时一脸惊讶:“哎哟,丁当妹妹怎么过来了?”
丁当往前两步,嘴唇轻轻抿了抿,脸上扬起职业微笑:“葵姐,你们这儿还招人吗?”
葵姐放下玩光脑的手,笑出了声:"丁当妹妹你这年纪可不行,咱们这儿是正规场子,招16岁以下姑娘做这个的要被抓去蹲牢房的~"
丁当嘴角狠狠抽了抽,正规场子?但还是攥紧衣角往前凑了凑:“我能先做服务员,工资只要别人一半就行,保洁也行啊葵姐!”
葵姐支着下巴望着丁当,“还不缺人呢,要不你还是回去等消息吧?等缺人的时候我会让丁玫找你的。”
丁当垂着头转身往外走,借钱的事儿在舌尖转了转又咽下去——借钱的事不知道会不会给姐姐带来麻烦,总不能为了阿大再把姐姐拖下水。
走出“潮”的霓虹光晕时,丁当充满了无力感。“唉……”叹了口气踢开脚边塑料袋垃圾,“难不成在哪儿讨生活,都会出现找工作碰壁?然后被现实反复捶打?”
往回走时,突然想起包里的老鼠。她绕回事发巷子,腐臭味瞬间撞进鼻腔——小孩的尸体还歪在墙角,苍蝇在干涸的血痂上嗡嗡盘旋,还没人来处理。
丁当转身折回阿大家,指关节刚叩响门板,豆花就从门缝里探出头。
看清是她,小姑娘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急切地用眼神暗示“借到钱没”?丁当缓缓摇头的瞬间,豆花脸上的光“啪”地灭了。
“我有事和阿大说,你能不能先出去帮我买管血?”说完递给豆花10币。
豆花都无语了,“你自己来的时候不会去买?”说完想到又想到丁当没有要紧事不会这么晚来这,无奈地拿钱出门。
丁当进门后默默掩上房门。
阿大瞥见丁当进来,正想说话,见丁当卸下粉色书包,从最深处掏出个很多孔的易拉罐。
丁当将它推到阿大面前,“这就是丢了命、断了手臂也要保住的东西?”
阿大做梦也没想到东西还在,眼底的光芒瞬间暴涨。指尖拧开易拉罐,只匆匆一瞥,整个人注入了生命力,连苍白的面颊都泛起血色。
“真的很感谢你丁当,你找到了这个!”
丁当猜到这个东西可能很重要,因为当时小孩是偷偷给阿大看,而不是捧在手上,所以丁当尽量避开人给阿大。
“为什么?”
她咬了咬嘴唇,声音不自觉地抬高,“为什么一窝老鼠能让你们连命都不要?如果当时你们把这窝老鼠还给蓝火帮就不会有这些事啊?”
“一窝老鼠?”阿大也匪夷所思丁当的态度。
“丁当你要知道,这不是一只老鼠,是一窝老鼠啊!”
“现在外面的老鼠只要出现就会被抓,C区老鼠几乎己经灭绝了,只有实验室和养殖场才有。”
“老鼠在哺乳动物里面算繁殖周期最快的动物,一窝老鼠迅速交配繁殖起来,不到一个月,就可以生一盆,不到一年,整间屋子都会挤满,再将这些老鼠卖给加工厂,我们还能再不停的养殖繁育。”
“意味着我的手臂不需要向任何人借钱,明年就可以安装上义肢。”
“或许未来有一天可以装的不是垃圾堆里的义肢,而是全新的机械义肢,不管是5万还是10万的义肢!”
“这意味着我们往后的日子就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了啊!丁当!”
“你现在还小,还有个姐姐来守护你的天真,所以不理解很正常。”
“但无论是让豆花选、让骆驼、亦或者当时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来选,他们也会做同样的决定。”
......
丁当被这一串话砸懵了,“哪怕......哪怕是要她们奉献出自己的生命吗?”
“是的”
“哪怕你知道他们一定会付出生命也会眼睁睁看着吗?”
“是的,丁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