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该死的996
地铁呼啸驶过，陈默把自己塞进车厢，汗味、香水味与疲惫感混杂在一起。车厢里的人们如同被抽去灵魂的木偶，眼神涣散，身体随列车摇晃。陈默盯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模糊光影，城市的霓虹在玻璃上拉成一条条无意义的彩色光带，仿佛连时间本身都在奔逃。
终于挤下地铁，走向那个被称作“家”的地方。楼道里感应灯因脚步声迟钝地亮起，又迅速熄灭，仿佛连光线都不愿在这沉闷的走廊多停留一秒。钥匙插入锁孔，金属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推开门，一股混合着灰尘与隔夜饭菜的浊气扑面而来。屋内昏暗，只有窗外远处写字楼永不熄灭的灯光，冷漠地投射进来几缕微光。这屋子，与其说是港湾，不如说只是个供陈默短暂倒下、更换电池的驿站。
目光空洞地扫过这方寸之地。桌上堆着未拆的快递盒，上面落了一层薄灰；角落里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叶片枯黄卷曲；冰箱上贴着上个月写的便签“记得买牛奶”，而牛奶，早己在冰箱深处默默过期凝固。生活的痕迹如此清晰，却毫无温度与生机，像一潭死水。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就是在这永无止境的循环里耗尽血肉，换取勉强维持这滩死水的微薄薪水？明天，不过是今天的重复，而后天又是明天的翻版。年复一年，磨损的不仅是身体，更是对未来的想象力和感知快乐的能力。那些曾有的憧憬和热望，早己被日复一日的机械劳作碾得粉碎，连灰烬都寻不见了。
陈默蜷缩在沙发一角，黑暗中，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像冰冷沉重的海水，从脚踝开始无声无息地向上蔓延，淹没了膝盖，淹没了胸口，最终扼住了咽喉。它并不激烈，没有呼天抢地，只是无声地渗透、弥漫，将最后一点残存的力气和温度都抽走。窗外，城市的巨大轰鸣透过玻璃隐隐传来，那永不停歇的脉搏，仿佛在嘲笑着个体生命的渺小与无谓的挣扎。陈默像一粒被卷进庞大机器运转的尘埃，无声无息，微不足道，终将被磨损殆尽，不留一丝痕迹。
陈默闭上眼睛，黑暗反而比睁着时更明亮些。意识在虚空中漂浮，偶尔掠过某些碎片：童年夏夜躺在凉席上看满天繁星，学生时代和好友在操场大笑奔跑……那些清晰的画面，如今却遥远得像隔了千山万水。现实的引力如此沉重，将人牢牢钉在这张冰冷的沙发上。时间在黑暗中流淌，不知过了多久，窗外遥远的天际线似乎微微泛起了灰白。又一个黎明将至，意味着新一轮的循环即将开始。身体深处发出无声的嘶吼，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挤不出来。绝望的潮水并未退去，它只是暂时将我浸泡其中，等待着下一次齿轮的咬合。在这片冰冷的深海里，陈默唯一能做的，只是等待被那名为“日常”的巨浪，再次吞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