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残烬识心·孤影照深宫
子时己过,紫禁城如同沉入浓稠的墨海。白日里煊赫的琉璃瓦、朱红宫墙,在惨白月光下只剩下冰冷僵硬的轮廓,层层叠叠,压得人窒息。万籁俱寂,唯有更漏滴水声,如同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景仁宫。东暖阁。
烛火幽微,在紫檀灯罩下投下晃动的光晕。皇后乌拉那拉·宜修端坐于主位,卸去了沉重的凤冠,只簪一支素净的玉簪。她依旧穿着明黄色常服,但白日里母仪天下的端方己被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静取代。那沉静之下,是焚烧殆尽后的死灰,和死灰之下淬炼出的、冰锥般的清醒。
指尖缓缓捻过温润的沉香佛珠,弘晖冰冷的身体、纯元悲悯的笑脸、皇帝赐下毒酒时的冷酷……这些画面如同刻在骨髓里的烙印。重活一世,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孤立无援,唯有死路一条!必须主动破局!
她的目光扫过下首两侧。
左侧:年世兰一身张扬的火红宫装,像一团压抑着爆裂火焰的熔岩。她斜倚在椅中,凤眸半眯,毫不掩饰其中的狂躁、戒备与深沉的恨意(为年家)。指尖烦躁地敲击着紫檀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右侧: 甄嬛穿着素雅的月白旗装,低眉垂目,姿态恭谨。但宜修看得分明,那低垂的眼睫下,是深潭般沉静的眸子,里面冻结的不是恐惧,而是极致清醒的寒冰(为甄家冤屈和自身命运)。她双手交叠置于膝上,指节微微泛白。
空气凝滞得如同灌了铅。三人之间横亘着前世你死我活的仇怨、根深蒂固的猜忌,以及此刻身处绝境的沉重压力。
宜修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更深露重,本宫请两位妹妹前来,非为闲叙。”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人,“想必,你们也尝够了这深宫孤悬、人为刀俎的滋味。”
年世兰冷哼一声,语带讥讽:“皇后娘娘这是唱的哪一出?看我们笑话,还是想一锅端了?” 她身体微微前倾,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甄嬛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声音清冷:“臣妾愚钝,还请娘娘明示。”
宜修对她的讥讽和试探置若罔闻,径首抛出了核心:“本宫知道一处地方,是这紫禁城万千耳目也窥探不到的‘死角’。在那里,说话,不必担心隔墙有耳;谋划,不必忧心风吹草动。”
此言一出,年世兰敲击扶手的手指猛地顿住,眼中爆射出锐利的光芒。甄嬛交叠的手指也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何处?” 年世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急切。甄嬛虽未言语,但目光也牢牢锁定了宜修。
宜修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吐出两个字:“**枯井**。” 看到两人眼中瞬间闪过的惊疑,她继续道,语气斩钉截铁:“西北角,那口废弃百年的八角石井。井壁深处,有一条隐秘裂缝,通向一个地下的空洞。那里,是本宫…前世偶然得知的绝对死角。连最低等的洒扫太监都嫌晦气,无人靠近。风声、人迹,皆被隔绝在外。”
她看着两人变幻的神色,抛出橄榄枝,也划下底线:“本宫提议,结盟。非为情谊,只为在这吃人的地方,杀出一条活路,夺回我们失去的东西,让那些将我们踩在脚下的人,付出代价!而**枯井**,就是我们唯一能安心议事的地方。” 她顿了顿,眼神如冰刃,“若两位妹妹觉得本宫在设局,或甘愿继续做那待宰的羔羊,此刻便可离开景仁宫,今夜之事,本宫只当从未发生。”
死一般的寂静再次笼罩暖阁。只有烛火噼啪的微响。巨大的风险与可能的生机在激烈碰撞。
年世兰死死盯着宜修,胸膛起伏,眼中挣扎着狂怒、不甘,以及一丝被这“唯一死角”点燃的、孤注一掷的疯狂火花。良久,她猛地一拍扶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咬牙道:“好!本宫倒要看看,那鬼地方是不是真能藏住秘密!若你敢耍花样…” 后面的话化作一个充满戾气的眼神。
甄嬛的目光在宜修脸上停留了许久,那沉静的眼底深处,是精密如算筹的权衡。枯井…死角…这超出了她前世所知的范围,但皇后此刻抛出的信息,与她绝境求生的需求不谋而合。风险巨大,但孤身一人的风险更大!她缓缓起身,对着宜修福了一礼,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一丝决断:“臣妾愿闻其详。只是,”她抬眼,目光澄澈而锐利,“既是结盟,当有规则,互为倚仗,而非互为刀俎。娘娘以为如何?”
宜修看着眼前这两头暂时收起獠牙、却依旧充满危险与不确定性的“盟友”,眼中毫无温情,只有冰冷的计算与掌控。她微微颔首:“自然。规则,枯井之下,再议。**子时三刻,西北角枯井。** 过时不候。” 她给出了明确的时间和地点指令。
翊坤宫。
年世兰回到寝殿,屏退所有人。她站在巨大的穿衣镜前,镜中那双凤眸燃烧着孤狼般的决绝。“枯井…死角…” 她低声重复,手指无意识地着腕上一个赤金镯子。风险?她年世兰何曾怕过!只要能撕碎那些虚伪的面孔!她眼中戾气翻涌,最终化为一声冷笑:“好!本宫就去闯闯这龙潭虎穴!”
碎玉轩。
甄嬛坐在灯下,指尖描摹着父亲留下的半枚血玉扳指。皇后的提议如同在悬崖边抛出的绳索,绳索另一端可能是生路,也可能藏着致命的倒钩。“枯井…绝对死角…” 她沉吟着。皇后掌握着她们都不知道的秘密据点,这本身就是一种掌控力的体现。结盟,是与虎谋皮,但也是绝境中唯一的破局点。她需要力量,需要信息,枯井或许就是起点。她眼中寒光一闪,心中己有了计较。去!
紫禁城西北角。
惨白的月光吝啬地洒在荒芜的断壁残垣上。那口巨大的八角枯井,如同蛰伏的巨兽,张开黢黑的巨口,散发着浓重的腐朽气息。井口边缘的苔藓在月光下泛着幽绿的光。
子时三刻的梆子声,如同丧钟,幽幽传来。
三道身影,从不同的方向,几乎同时刺破了这片被遗忘之地的死寂:
景仁宫方向: 宜修一身深色常服,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步伐沉稳而无声,带着掌控者的笃定,率先抵达枯井边缘。
翊坤宫方向: 年世兰一身利落的暗红色劲装(外罩斗篷),步履带风,眼神锐利如鹰,带着孤注一掷的戾气,紧随而至。
碎玉轩方向: 甄嬛身着便于行动的素色衣衫,身影轻盈如烟,利用残垣掩护,悄然而至,目光沉静地扫视着井口和先到的两人。
三人隔着几步距离,在枯井那令人心悸的黑暗边缘,无声地对峙着。腐朽的泥土气息混合着紧张的氛围,在惨淡的月光下弥漫开来。深宫暗流下的第一次“真心”碰撞,即将在这座象征着死亡与遗忘的枯井之下,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