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玉引云祉入迷障,金催画皮赴险途
"这位娘子要多少银子才肯把脸让给我?"
我听到这句话时,正在给一位贵妇人调制桃花妆。
抬眼望去,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神色慌张,衣裙上还沾着血迹。
"姑娘说笑了。"我不动声色地继续调制胭脂,"我这里是正经的胭脂铺子,不懂姑娘说的是什么意思。"
"求求你,"她突然跪下,"听说云氏容颜的画皮之术,可以让人彻底改头换面。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我叹了口气,将她扶起:"姑娘请回吧,我这里不做这种生意。"
送走了那个女子,我看着铜镜中自已清秀的容颜,想起了祖母的叮嘱:"祉儿,这画皮之术乃是祖上传下来的秘技,用得好可以救人性命,用得不好却也能害人性命......"
"贵女若是觉得不妥,云祉愿意重新为您描绘。"我拈着白玉搁笔,声音轻柔,指尖还残留着方才调制朱砂的温度。
铜镜前的夫人已有四旬上下的年纪,本是面容福态,眼角眉梢都显出几分岁月痕迹。此刻却因着我这一手画皮之术,顿时明艳动人起来。
"云姑娘这手艺当真绝妙。"她端详着镜中的自已,眼中闪过惊艳之色,纤纤玉指不住抚过光滑如玉的面颊,"这般手段,莫说是那些寻常胭脂水粉,就是太医院的回春丹也比不得。"
我笑而不语,开始收拾案上诸般物事。
精制朱砂、南珠粉、三伏蝉衣、桃浸鱼胶,每一样都是寻常铺子里觅不到的珍品。
这些年来,我靠着这一手改天换地的本事,在京城里也算打出了些许名声。
只是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却不多,大多只当我是个会些特别手段的铺子主人。
铺子坐落在京城西市,不起眼的一间小院,门口挂着"云氏容颜"的招牌。
表面上是寻常的胭脂水粉铺子,实则暗地里接些改换容貌的活计。
这门手艺是祖传的,我自小跟着祖母学习,直到十五岁那年,祖母去世前将这门手艺尽数传授给我。
"祉儿,"我还记得祖母临终前的叮嘱,"这画皮之术乃是祖上传下来的秘技,用得好可以救人性命,用得不好却也能害人性命。你日后行事,一定要记得,画皮易容,不过是表象,人心易容,才最是可怕。"
当时年少的我不解其意,如今想来,却越发觉得祖母说得在理。
送走了贵女,天色已近黄昏。我正要关门歇息,忽见一个身着灰布袍的老者在门外徘徊。
他佝偻着背,面容沧桑,一双浑浊的眼睛却精光闪烁,腰间还系着一串不知名的香木佛珠,那佛珠色泽暗沉,显然经过多年把玩,却在某些刻痕处还能隐约看出龙纹的痕迹。
这般做工的佛珠,可不是寻常人能用得起的。
"这位老丈,可是要买些胭脂水粉?"我客气地问道。
老者却不答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我:"你可是云氏的后人?"
我心头一紧。寻常人只知道我是开胭脂铺子的云家姑娘,却不知道云氏这个姓氏的分量。
"老丈认得我家祖母?"我小心试探。
"十年前,你祖母曾救过一个人。"老者声音沙哑,"如今,那个人需要你的帮助。"
我心中一凛。十年前,正是京城大案频发之时。祖母曾用画皮之术救过不少人,但这些都是不能说的秘密。
"请老丈进来说话。"我看了看四周,将他请入内室。
"姑娘还是收拾一下,随我去一趟吧。"老者说道,"有人要见你。"
我迟疑道:"这天色已晚..."
"放心,就在城中的普济寺。"老者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这个,可作信物。"
我接过玉佩,只见上面刻着一个"云"字,正是祖母的笔迹。这块玉佩我曾在祖母的画像中见过,是她年轻时最珍视的信物,后来却不知去向。
"走吧。"我咬了咬牙,随他出门。
普济寺位于城西,是座香火不旺的小寺。
此时天色已暗,寺中更显清冷。
老者带我绕过大殿,来到后院一处偏僻的厢房前。
"公子,人带来了。"老者轻声道。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烛光中,一个约莫二三十岁的男子立于窗前,手中正把玩着一串玉珠。
听见脚步声,也不回头,只是慵懒地将玉珠缠绕在指尖。
"公子,人带来了。"老者轻声道。
他这才转身。烛光为他勾勒出一道修长的轮廓,玉带上暗绣的龙纹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不说话,只是随意倚在案几边,眼神却带着一种天生的审视意味。那种漫不经心中透着的压迫感,让人不敢逾矩。
"云姑娘,"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醇厚,"冒昧相请,还望见谅。在下顾朝珩。"
我正要行礼,却见他微微抬手,动作优雅而随意。他的手指修长,腕骨清晰,那一个轻描淡写的手势,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听闻云姑娘的画皮之术,可以让人彻底改换模样?"他把玩着手中的玉珠,语气闲散,眼神却愈发凌厉。
"公子想要易容成谁?"我直接问道。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抹笑意不达眼底。
手指轻叩桌面,每一下都像敲在我心上:"国师。"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我心头一震。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他却不紧不慢地靠近,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场。
"这等僭越之事......"
"你不需要考虑这些。你只需要告诉我,能否做到。"他语气中是不容置疑的强势,却离我越来越近。
"不太能。"我低头回应。
"云姑娘,"他突然打断我,声音低沉,"可还记得十年前,你祖母救过的那些人?"
我愣住了。方才老者也提到过十年前。
"那时朝廷查案,多少人涉案其中。若非你祖母出手相助,只怕早已血溅当场。"他顿了顿,"而今日,我同样需要你的帮助。"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乌木箧子。箧开处,满目金光。
"这些,可够买云姑娘的画笔?"
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公子可知道,若是事情败露,我这条命便要交代在这里?"
"你以为你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吗?"一直沉默的老者突然开口,声音冷硬,"你既然接过了这块玉佩,就已经被卷入此事了。"
我心念电转。是了,从我接过那块玉佩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公子既然开口,想必已经做过万全准备。"我一边整理画具一边说道,"只是不知,公子可曾见过真正的国师?"
"怎么,"他慵懒地把玩着玉珠,"云姑娘是在试探我?"
"不敢。"我低头回答,"只是画皮易容,除了容貌,更重要的是神韵。国师身为当朝重臣,一言一行都非寻常人可比。若是......"
"你很聪明。"他突然打断我,缓步走来,"不过这些,你不必操心。"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你只需要把他的容貌,一分不差地画在我脸上就够了。"
"三日之内,我要看到结果。"顾朝珩说完,转身背对着我,"老梁,送云姑娘回去。"
走出普济寺时,我回头望了一眼。忽见顾朝珩立在房檐下,月光为他勾勒出一道清瘦的身影。
不知为何,那身影让我想起曾在宫城远远望见的那位废太子。
只是那都是三年前的旧事了。
第二日清晨,我便动身去打探国师的消息。
这些年来,国师一直是朝中最受圣眷的重臣。传闻他精通星象卜算,每每预言都能应验,因此深得圣心。
可他为人素来神秘,深居简出,极少在民间露面。想要模仿他的容貌举止,难上加难。
我打扮成寻常小贩,在国师府附近兜售胭脂水粉。
这些日子,我看遍了进出国师府的人物,却始终未能寻得国师的踪影。
倒是听府中下人闲话,说国师近来常往宫中去,似是在为陛下推演什么大事。
可就在第三天午时,我正要收摊离去时,忽见一顶轿子自远处而来,轿前打着国师的牌子。我精神一振,正要仔细观瞧,却见轿中人影一闪,竟是两道一样国师的身影一前一后进了府门。
那一瞬间,我仿佛掉进了冰窟。这哪里是简单的易容,分明是一盘早已布好的大局。顾朝珩要我易容成国师,莫非也是这局中的一子?
回到铺子,我将那口金箧仔细打量。箧中除了黄金,还压着一张纸笺,上书"明日午时,普济寺"。
"云姑娘醒悟得不算太晚。"老者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把我吓了一跳。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了屋内。
"你们...究竟是谁?"我颤声问道。
老者面无表情:"你只需知道,这是一条没有退路的路。若要活命,就要帮我们把事情办成。若是有二心..."他冷笑一声,"那就只能请云姑娘陪我们一起死了。"
我苦笑一声。
祖母的话又在耳边响起:画皮易容,不过是表象,人心易容,才最是可怕。
只是不知,这一局……
那个顾朝珩,究竟想干嘛?